「關於聲音之感性的集體研究」的社會學關照( Only in chinese)
「關於聲音之感性的集體研究」的社會學關照
在大鈞表演結束的午後閒談中,我從旁聽到了一個聽眾自述其聽後感想,謂大鈞之聲音演出頗具文學性,有著「前一輩」的古典文化修養,是今日少見,富含人文內 涵之作品云云,此言乍聞中肯,我卻覺得要緊處被略過了,當下卻也無法三言兩語回應。隔了二日,念頭依然盤旋頭頂不去,不得不作此功課,稍加補述。
在持續相當時間,暴風巨浪似的白色噪音之後,聽眾們被引入了一段段竊錄的普通話對話,也許來自火腿無線電、手機或是廣播的橋段,從愛人間的呢喃乃至 Call in式的電台服務問答:極為真實的生活對話與電子傳輸衰減的音質,讓人不致於因為其極度戲劇化的內容而懷疑是否轉錄自某個電影或廣播劇橋段。也許就是這些 極具實體感、紀錄片感的段落,讓聽眾聽到了內容裡去,遂難以不從社會性的,人文性的,甚至政治性的角度來「閱讀」這個表演,在我來看,這卻是太過入戲的聽 法了:怕的是,這「表演」若果不是一齣戲怎麼辦?甚至,這如果根本不是一個表演怎麼辦? 戲與非戲,取決於來客將自己變成「觀眾」,抑或「聽眾」,前者如聞廣播劇,視之為峰迴路轉之聽覺旅行,將敘事性扣緊心弦,由自己入戲與否為最佳評讀標準。 後者如赴室內樂會,將音樂性緊扣心弦,但既是來到實驗樂場,那麼不得不調整心態,不期樂師之殷殷撫慰,反倒等待突如其來的感官震憾,加之以線性邏輯之變化 倒反,智力之體操特技,圖腦啡之激射分泌,達到藥物養煉,遽增甲子功力之速成特效也。 對於來此看戲聽音樂者,大鈞演前已經說明:此「關於聲音之感性的集體研究」:「非音樂,亦非聲音藝術也。」徒望文而生義,非音樂,亦非聲音,這豈有可能? 大鈞展演所在,是一東區畫廊:藝術家林其蔚「恐怖騷音特展」場地。時間,則是騷音展之重新開幕茶會,當時大約下午四時許,來自各方藝文工作者,將小小的畫 廊擠得滿滿。 表演者設案前廳之一端,熄燈演出,大鈞說明並無「表演」可觀,或坐或臥,不妨隨意置身,「觀眾」不為所動;遂成為音樂家面前擁塞而其後無人的場景。後室落 地窗無簾,任由自然光撒入,有無意傾聽的來客聊天,並有六、七喧噪小童奔跑呼號,這的確不是一個安靜的藝術音樂欣賞空間,探究這個狀況下,聽眾究竟「聽」 到了什麼,成了問題,而這個場景奇異地與聲音表演內容產生親密卻晦澀的對話:「關於聲音之感性的集體研究」,其極端曖昧並不在(電子音樂常見的)疏離的曲 式與音色之中,卻是在平凡至極的,藝術家截錄到的電子通訊對話之間;聽眾在長時間傾聽冗長的隱私對話之後,字字句句開始失去了堅固的意義,彷彿一句話一再 反覆,多聽幾次之後便若過耳之風,內容在恍惚之間開始銷蝕:聲調、語氣、節奏漸漸一點一點占了上風,可這不永久,突然誇張或著激動的話語又將我們帶回內 容,我們彷彿打瞌睡的國中生在某種前意識的朦朧節奏和偉大歷史的隻字片語之間來回擺蕩,在不斷出現復又消失的音樂與言語意義之間來回擺蕩,這時,聽眾不得 不在傾聽的天堂與現實的地獄之間打秋千,小朋友不定時的嚎叫,擦身而過的觀眾,後室的人影搖晃,擠得可以的迷你畫廊,這個純淨意識的嚴正鬥爭持續著,一場 永無休止的拉鋸戰,意義生產在此進入怠工狀態,我們在意向的猶豫不決之間煩惱懸蕩。 但是,真的只能這樣聽法嗎?難道說我們就不能鬆了耳朵,放手融入這一片自然喧嘩的良辰美景嗎?無奈於小朋友(自然)和其他觀眾(社會)無止息的干擾,音樂 (寂靜)只能夠建立自己專屬的部隊、碉堡與軍紀(音樂系、音樂廳、音樂廳規則),不容敵人(噪音)越雷池一步?這場戰爭到底發生於其內抑或其外?為誰而 戰?為何而戰?應何而生?何時方休? 「關於聲音之感性的集體研究」,這一切早已明示於藝術家的演出題目之中。